2015-09-01 14:24来源:爱青岛
——校庆专访王健老师有感
车巧玲
为拍摄校庆纪录片,学校计划采访几位有代表性的老教师,九十岁的王健老师是第一人选。
我认识王老师,他是我们学校语文组泰斗级人物,遗憾的是我分配到学校的时候王老师刚刚退休,我无缘跟王老师共事,没有跟他学习的机会,只能听周围的老教师述说王老师毕业于黄埔军校的显赫履历,盛赞王老师丰厚的文化底蕴和渊博的学识,百听不厌。王老师就住在学校后面的铁路宿舍,退休以后也常常到学校里来。印象中,他清瘦儒雅,身姿挺拔,总是面带微笑,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显露出一种老派知识分子的风度。偶尔在校园里见到王老师,我会像个小学生一样恭敬地跟他打招呼,我觉得王老师应该不认识我,我只是借此向他表达一个年轻人对长者的一种敬意,而他,总是很绅士地点头回礼。
采访头一天傍晚,负责拍摄纪录片的电视台记者让我提供王老师的资料,敬业的小姑娘要准备第二天的采访提纲。我晕,我这个菜鸟一直以为采访都是扛着摄像机冲进去一顿实录,回来再剪辑一下就大功告成了,完全忘记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的道理。只是我对王老师的了解并不多,大晚上的又不太好麻烦别人,于是我习惯性地到网上搜罗一下。
先是找到一篇《回忆王建老师》的文章(王健老师曾用名王建),是王老师的一个学生看到早报上刊登《这位老教师曾是远征军战士》一文后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写的一篇回忆性的文章,然后我顺藤摸瓜,陆续搜到《远征军王建》、《缅甸3年让我一生铭记—青岛的中国驻印军老兵王建回忆60年前的远征作战》、《我的抗战经历》以及王老师的表妹写的《听金铸表哥讲“中国远征军”的故事》等文章。
沉浸在这些文字中,那个我心目中儒雅谦和的老知识分子的形象远了又近了,近了又远了。我这才知道我常常见到的那个行走在校园中的温和的老人,70年前,他曾是战功显赫的中国驻印军汽车兵团的一员;现在,他是青岛唯一健在的中国远征军老兵。九十年风雨人生路,他的经历堪称传奇:
王健,曾用名王建,汉族,1925年出生在潍坊安丘,不久随父母来青岛。15岁时,他独自从山东去往北京上中学,1942年他与朋友一起偷偷跑到西安,考入了黄埔军校西安分校,成为黄埔第18期学生。他参加过豫中会战,1943年加入中国远征军,因为年轻有文化,被编入汽车兵团,担任上士班长,在缅甸浴血奋战三年。抗日战争胜利后复员,1946年考入山东大学文史系学习至1950年,成为新中国解放后山大的第一批毕业生。1950年分配至青岛铁中任教, 1958年被错划为“右派”,被迫脱离教育岗位,至1979年恢复名誉重返铁中任教,先后担任历史、语文教研组长。重上讲台后,连年被评为青岛铁路分局先进工作者、济南铁路局优秀教师、青岛市优秀教师。退休后依然尽力为社会作贡献,济南铁路局授予他“老有所为”荣誉称号。现任山东省黄埔军校同学会副会长、青岛黄埔军校同学会会长。央视著名记者崔永元都到家里来采访过他,其采访过程成为了大型纪录片《中国远征军》中的一段重要内容。中国科学院院士邱占祥、知名画家鲁迅美院教授许勇都是王健老师的学生。
我的内心被深深的震撼了,深夜难眠。我想象着那个果决刚毅、奋不顾身的热血青年,每天和死神打个招呼、目睹死尸成堆鲜血成河的惨烈依然毫不退缩的勇猛;我想象着那个投笔从戎、御侵卫国的年轻士兵,从众多牺牲者中生还,烽烟散尽,他抹掉战争的痕迹,重新回到校园继续读书的平静;我想象着那个风华正茂的青年才俊,面对那段慷慨悲歌的戎马生涯,居然变成需要反复洗刷的“历史污点”时的坚韧……
5月19日下午,我们依约来到王老师的家中,老房子,屋子狭小但收拾得很整洁。九十岁的王老师步履有些蹒跚,但身体健康,精神矍铄,思维敏捷,没有已入耄耋之年的老态,那种简静安宁的生活情态让我们由衷地敬佩。大家都高兴地跟王老师交谈、合影,我也上前跟老人打招呼,没想到王老师对我这个无名小辈还有印象,居然清楚地记得我分配到学校的年份,记忆力惊人。
一阵热闹过后,王老师在沙发上坐定,采访正式开始。摄影师在王老师背后打上辅助光,柔和的灯影下,老人从形貌到内心散发出来一种宁静泰然、自在从容的光辉。外在的俊朗潇洒在时光中飞逝了,内在的安然淡定在岁月的磨砺下更具风采。
老人饱含深情地回忆起自己工作多年的学校,他给我们讲述学校辉煌阶段的教学特色,回顾那些勤奋敬业、博学多才、无私奉献的同仁,述说自己的得意门生当年在学校学习时或刻苦或调皮的趣事,讲到高兴处,老先生神采激扬,他说起自己那时候每天五点半上班深夜回家的细节时全无骄矜之气,说起“大家都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一点私心杂念都没有,谁都没有去争过什么”时充满自豪。
虽然已离开教学岗位20多年,但谈起教育来王老师的理念非常先进,他说,学校不要给学生太多的限制,要培养人才,必须发挥学生的个性、特长,不光要教知识,更要教做人……
我静静地听着面前这个谦和、清醒、看淡世俗尘事却又紧跟时代步伐的老人平和地述说着,内心充满感慨:当一个人保持内心的平静,又以平静的内心去思考大问题时,自然会有深邃精到的见解。
提起学校九十年校庆,与学校同龄的王老师有些兴奋,他当场背诵了一首自己创作的七律诗。
七律·校庆
王健
铁中与我喜同龄,
抚今追昔倍多情。
五十年代初执教,
千百学子后有成。
木槿丁香草青青,
蟠桃艳李树亭亭。
窃喜白发重抖擞,
为育英才荐此生。
采访王老师,自然要提到那段金戈铁马的从军经历,他是仍然健在的远征军代表,是那些远征异国他乡、血洒疆场,甚至连姓名都没有留下的战友们的代表。他的存在,是那段历史参与者和见证者的存在,他惠与了我们后人表达对前人尊敬的机会!
虽然年代久远,但一说起那段经历,老人脸庞上多了几许刚毅,提起黄埔军校的口号“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他突然稍稍提高了嗓门,“那时没有怕死的感觉,去了就准备死!”“虽然因为参加远征军后来收到过冲击,但我无怨无悔,那是我应该做的,我从来不后悔当年的选择!”语气平和却很坚定,我印象中那个儒雅谦和的文人就在此刻与他不灭的英雄情怀完全融为一体。
王老师对战事的记忆特别清晰,穿越野人山时面对敌机、疫病、毒蛇、蚂蝗的艰苦,目睹密支那战役弹窝密布、尸横遍野的惨烈,这些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从战争中走过来的军人,对烽火硝烟年代的战友感情特别的深厚,提起与他一同参加远征军的战友,老人的回想变得沉重悠长,他说:“越到抗战胜利70周年,我越是想念他们啊!”依然是平淡而平静的语气,却让人特别想哭。
当记者问他抗战胜利纪念日如果身体条件允许是否想再去看看当年的战场。老人摇了摇头,战争总是会带给人创伤,那么多战友都牺牲在那里,不忍心再回到那伤心地了,如今只想陪伴家人,培养孩子,让他们都成为对社会有价值的人!说到年轻人的培养,老人再次叮嘱到, “我们中国绝不开第一枪,我们不去欺负别人,但我们要保卫祖国安全,我们的国土寸土不能丢!现代青年一定要有责任,有担当,有使命感!”
我从眼前的耋耄老人的身上又看到了当年的热血青年,不过我知道这不是简单的文人情怀书生意气,这是一个慈悲而宽容的老战士、一个谦和而温暖的老教师对于世界和人生的认知和态度。
临别的时候,王老师再次表达了对学校的祝福,他说,青岛六十六中有悠久的历史传统,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有许多优秀的老师和学生,祝愿学校越办越好,培养出更多的人才,为国家为社会服务!
这些天,我一直在回味着这次拜访,人的一生,再怎么铁马冰河,再怎么绵长浩荡,最终都要付与平静安宁的时光。如今,年迈的王老师与老伴一起过着居家买菜做饭的平凡生活,但平凡中却充满了一种生活的力量,因为90年的风雨人生路中,他无时无刻不向着前方迈动着脚步。
面对他,我们除了敬意,只有不待扬鞭自奋蹄的警醒。愿我们在王老师洒过青春热血的这片土地上,宽厚、真诚、善良、勤奋、努力地生活!
在开满鲜花的五月,在枝繁叶茂的五月,衷心祝福王老师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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